在鄱阳湖边等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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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昌县人工降雨车在等候作业。焦晶娴/摄

胡华柏和他枯死的茶树。焦晶娴/摄

春桥乡干枯的玉米。焦晶娴/摄

游任初捧着干瘦的稻谷。焦晶娴/摄

都昌县水文站水位改变图。实习生王子伊/制造

日子在鄱阳湖湖区的人，正在让自己习气一种忽然缺水的日子。太阳越来越毒辣，矿泉水成了硬通货，许多水库里的水每天天然蒸腾10厘米，一些乡道旁的山塘渐渐见了底，周围防溺水的标语和救生圈失掉了用途。从7月开端，许多当地雨没等来多少，却等来了节水告知。

都昌县接近鄱阳湖，这儿河槽上的裂缝延伸、分叉。都昌县邻近水库的蓄水大多来自6月19日的一场暴雨，从那时至今，再无大雨弥补蓄水。

住在这儿的人习气和洪水作战，对不达时宜的干旱有些生疏，有人自嘲，“之前想着，靠着湖，能早成什么姿态呢？” 直到干旱不加鉴别地带走全部生命：水稻、棉花、大豆，乃至坚强的杂草和竹子。鄱阳湖里的鱼，因为“禁渔”逃过一劫，却埋葬于干枯的河槽。

8月16日，江西省防汛抗旱指挥部决议发起抗旱Ⅳ级应急呼应。8月24日10时起，应急呼应提升至Ⅲ级。7月15日至今，江西省375.1万人受灾，农作物受灾面积706.8万亩，绝收71.1万亩，直接经济丢失39.6亿元。

关于这儿的县乡干部来说，从前这个时分，他们的使命是躲水，在洪流到来之前，把单退圩堤上不肯脱离的乡民劝走。本年，他们的使命是找水，把长长的管子伸到湖内，湖水退一寸，泵就进一寸。

“就算你坐在那里哭，都没有方法”

从7月初开端，水就一点一点从灌溉渠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掉在渠里的枯黄落叶。游任初眼睁睁看着水稻渐渐枯死。

在长江中下流地区，早稻一般于7月中下旬收成，中稻一般9月中下旬收成，晚稻一般于10月上中旬收成。

他承揽了400多亩地种水稻，其间，50亩中稻、50亩早稻彻底绝收，枯死的水稻立在干裂的土地上。稻穗失掉本应有的分量，在风里轻飘飘地闲逛。10天前，游任初还不甘心肠往这儿灌水，但两天就蒸腾殆尽，“就算你坐在那里哭，都没有方法”。

剩余300亩中稻估计10月收割，本来估计一亩地产值1500斤左右，现在削减到七八百斤，远远看去，青绿色的禾苗和深绿、变黄的禾苗掺在一起。

田租还要持续交，肥料的价格翻了一倍，人工费涨了30%-40%。粮食的收回价格却从上一年同期的九毛八，下降到九毛二。他算了笔账，扣除田租、肥料、人工等费用，本年每种一亩地，就要亏六百元。而从前，每种一地，能挣两百元。这意味着三年都白干了。

他5月就关上了池塘边排水口的盖子，后来看梅雨时节雨量有所削减，本来两三天一下的雨变成一两星期一下，他更是时常来查看池塘水位，“仍是不行，这些水仍是不行”。

进入8月，到田里不到半小时，游任初的衣服就被汗打湿、紧贴在后背上，“这个气候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光脚踩在地步上，人会被烫得跳起来。8月27日下午，他正从一口占地两三亩、只剩余坑底一点水的山塘中取水。他要守到深夜，把快要显露水面的水泵移走，避免泵机焚毁。

游任初是本地人，而一些外地的承揽户看没什么收成，连续抽水又本钱太高，租金没交就跑了。“咱们只能一致接收，救一亩是一亩。” 都昌县春桥乡人大主席江鸿说。

许多稻穗都干瘦了，可是为了交田租，种粮大户们只能把这些稻穗塞进收割机。正常一台收割机一上午能割五六车，现在只能浅浅地装一车。“人家（收粮食的）说这个废物拿来干吗，他们还以为秤有问题。”

春桥乡是农业大乡，水田有将近两万亩，水源首要来自山塘和小型水库。但现在间隔最近的水库干了，800多口山塘也干了2/3，剩余的山塘大部分是“门口塘”，用来防火、保证乡民日子用水，不能抽。零星下的两次雨，是因为周围彭泽县人工降雨的云飘过来。

在湖的另一边，九江市姑塘镇的杨仁忠也在等雨。

他承揽了700亩鱼塘，过了7月中旬，发现“太阳红得很”，水面无风，鱼塘里的水下降越来越快，水里氧气越来越少。8月初的一个晚上，10多万斤鱼团体逝世，他捞了四天四夜，加了7台增氧机。在那之后，他一向没睡过好觉，深夜就起来绕着湖查看增氧机。

他一家七口人住在鱼塘边的自建房里。上一年汛期，水漫到屋檐下，卷走了几万斤鱼，卷走了电视和冰箱，他的智能手机也丢在水里，现在墙上还藏着一条浅灰色的水痕。

而本年，他要在这间屋子里为没有水而忧愁。“再晒（干）一米（高的）水，鱼全都要死光”，他手一摊说。这儿现已40多天没怎么下雨，下的雨“（在路上）没弹起过水”，乌云也藏不住火红的太阳。远处的化纤厂冒着烟，之前那里都是稻田。他也不是不想脱离，“但把湖丢了，债都还不起。”

从“10天一个周期”到“不敢睡觉”

水是有限的，人们只能“克勤克俭”。都昌县种粮面积占九江市的2/5，尽管21个城镇接近鄱阳湖，但这儿地形比鄱阳湖高，地下水资源有限，蓄水首要来自中小型水库和山塘。

根据周围的村庄人口和粮食面积，县水利局统筹分配水资源，先保日子、再保出产，一人一天60升日子用水，每亩水稻灌溉一次需求50立方米，中稻收割前1-2次、晚稻收割前5-6次。碰上一个水库要供给多个村庄的状况，各个村子之间会抓阄决议次序，或许依照先上游、后下流的规则轮番运用。

在苏山乡土目村承揽了200多亩白茶的胡华柏每天都在为水源忧愁。他的茶山本来背靠一个小型水库，一个月曾经，为了保证村里的日子用水，就不再答应从这儿抽水浇茶园。现在水库里的水只剩5%，要供周围几个村子，两万人的日子用水。

从7月开端，他的茶树从根部开端失水，青黄色的叶片逐步舒展、变黑，“一焚烧就烧完了”。从前的七八月，茶树茂盛地“看不见土”，现在除掉六成死去的茶树，剩余的茶树遍及只能“撑一星期”。正常状况下，土目村3000多亩茶山总年产值是3000多万元，但到了下一年采茶时节，“300万元都不到”。光是胡华柏一人承揽的200亩，把死的茶树挖出来、种下新苗，又要投1000多万元。

这些茶树花了七八年才长成，从头种，两年才干采摘，5年才干到盛产期。为了渡过难关，胡华柏刚移用工人的薪酬买水泵、水管和滴灌。本来在家照料小儿子的妻子挑选出门务工，正在读大学的大儿子请求了助学借款。

一个月以来，胡华柏四处寻找山塘借水。可是，假如看到一些小水塘周围粮食种得多，他就欠好意思开口，“说是借，可是有借无还，只要下雨才干还回来。” 他还找人打了七八口井，都没见到水。

他没有买农业稳妥，“也没想过买”。茶山另一头便是鄱阳湖，但茶山地形高，受洪涝灾祸影响较小，他觉得没必要。

他信任自己的经历，习气在正月初一请近邻村的白叟算一算花甲子。白叟算出本年或许有旱情，他就多挖了一些小山塘。但当7月初，看着山那儿的鄱阳湖显露黄色的滩涂，小山塘连续干枯，胡华柏仍是慌了神。

他记住当地有句老话，“大干不过七月半”，意思指大旱一般不过阴历七月十五。但近年来气候越来越失常，他回想40多年来，这儿气温很少超越35摄氏度，本年最高温度近40摄氏度。

都昌县多丘陵和滨湖平原，受副高压气候影响，这儿易涝易旱，但从前旱情会集在11月份之后，那时分日子和出产用水少，缺水问题也没这么严峻。

在都昌县水利局都昌县河道湖泊和水利工程管理中心副主任向爱平的记忆里，为了防汛，水利局一年至少有一个月都在圩堤上，“千名干部下乡”，县里一切单位都要安排干部挂靠村组，巡视水位、修理水利工程、搬运乡民。每天睡前、醒来看气候预报，已成为向爱平作业30多年来的习气。

在曩昔，他们的防汛作业是10天作为一个周期，本年的旱情因为极为稀有，抗旱作业“一天一变，不敢睡觉”。

根据江西省水利厅的数据，8月19日4时，鄱阳湖代表站星子站水位退至9.99米，为1951年有纪录以来同期最低水位，鄱阳湖创下进入低枯水期最早纪录。

这次干旱的到来超出了许多人的幻想。6月23日，鄱阳湖星子站呈现年最高水位19.43米，较多年同期均值偏高2.81米。随后水位快速下降。那一天，鄱阳湖都昌县水文站水位到达19.33米，超越警戒水位33厘米，都昌县还在安置防汛作业。

都昌县防汛抗旱指挥部副指挥长王昆告知中青报·中青网记者，从前6、7月会尽量腾空库容，保证水库安全，7月份之后才开端蓄水。但本年防汛作业较为保存，6月份就开端适量蓄水，水库才得以支撑到现在。

“那不叫下雨，那叫下金子，下钱啊！”

除了“节省”，各区县水利局还要想尽方法“开源”。“找水”作业从7月初就开端，榜首步是沿湖城镇把鄱阳湖外湖的水往内湖里引。外湖是指鄱阳湖天然通江的部分，内湖指堤垸以内接近岸边的部分。据向爱平介绍，因为外湖水位下降太快，引进来300多万立方米左右，表里湖就现已齐平。

跟着水位下降到低枯水位，一些灌溉泵站的固定取水口比水面高出4米多，只能动泵，湖退一寸、泵进一寸。现在水现已退到了老河槽的方位，显露深色的淤泥，“再往前就没方法了，太远，本钱太高”。

水到了内湖后，下一步是用泵站把水说到山塘，再说到村口、田间。最远的当地用上了5级提水，用以保证日子用水。“不计本钱保粮食安全”，挖水沟用的电、油本钱比粮食贵不少，当地供电所直接依照脱贫县的电价收费。

间隔湖区远的当地，只能靠打机井灌溉。打了10多年井的徐利，在这两个月反常繁忙。一般来说，他的作业高峰期是从10月初到年末，本年却从7月中旬就开端忙，每天从清晨3点忙到晚上10点，半途只要吃饭歇息半个小时，其他时刻都在打井。

徐利有许多打井选址经历，比如“两山夹一嘴，地下必有水”“碎石带下水汪汪，红石头下干梆梆”“湾对湾，嘴（指山嘴）对嘴，长流水”等，讲的便是要把钻孔散布于岭状中丘坡脚、丘陵谷地、凹地或风化裂隙发育及风化裂隙与结构裂隙串连处。但他仍是觉得，打井需求靠必定的命运。

徐利说，命运好的时分，他一天能打一口深水井，欠好的话，三天两口。钻井的价格也随难度起浮。但最近，有不少人连价格都顾不上问，就叫徐利来打。即便如此，还需求排几天的队。

不只是栽培户和饲养户指望着他打井，需求他的还有普通人家。水位退避的时分，自来水并不安稳。徐利说，拿鄱阳县城为例，现已两个月都没有安稳供给自来水。假如不打井，有时在家里上个厕所都没有水。县城一些酒店无法之下，只能买水救急——水由消防车运来，一车几百元。

山区的状况则更为紧迫。高塘村坐落一座海拔218米的山上，是都昌县地形最高的村庄。8月10日，村里仅有的一口饮用水井渐趋干枯，当地30余位常住乡民的日子用水面对困难。所以，当地政府对高塘村一边送水上门，一边开端准备打机井。

村党支部书记黄晒艳记住，曾经乡民家门口的河道、自家的浅水井里“没干过”，但这次为了保证乡民用水，通过机井建了个小型的自来水厂。

“水要的着急，很多客户都求着咱们去。”直到现在，徐利手上还有十多口井没有打。有的农人火急火燎地找他打井。排队快排到了时，却打来电话说不用了，因为水稻现已彻底干死，有水也用不上了。

徐利传闻，也有水稻“没得收”的人，依然要打井，“要有备无患，先打下井，以防下一年再遇到干旱。”

地上的方法想完了，还要从天上想方法。在曩昔的一个多月，都昌县的人工增雨车现已走了几千公里。吴谦和别的3名搭档担任这辆车的驾驭和作业。从7月15日以来，他们的电话就响个不断，种粮大户、乡长镇长总是一看到有云飘过来，就着急联络他们。有人因为他们去近邻城镇而不来自己这儿而怒火中烧，有人吵吵，“那不叫下雨，那叫下金子，下钱啊！”

吴谦也很无法。不是一切云里都有雨，他们的根据首要是雷达监控，判别云层内部含水量、猜测云层移动方向。到了现场还要请求空域、保证不影响飞机航线，有时分请求完，云散了，仍是白费。从7月15日以来的40多天里，他们只成功降雨了12次。

云的活动没有公正可言。据气候局计算，7月以来，苏山乡的降雨量是全县倒数榜首，只要18毫米。吴谦和搭档们在这儿蹲守了两次，守了几个小时，云都绕着这儿走。

“没有一了百了的方法”

机井和人工降雨都只能时间短缓解旱情。人工降雨一般持续时刻十几分钟，降水量有限。深水井一天出水大约100立方米，只够浇两亩的水稻。假如一次性抽水过多、泥沙快速涌入泵内，用一两次就报废了。

8月23日，江西省防汛抗旱指挥部印发《关于进一步做好抗旱救灾作业的辅导定见》，出台30条抗旱救灾行动。其间要求，各大中型灌区要“充分考虑长时间无有用降雨等极点状况，发掘现有水利工程设备调蓄和供水才能，树立灌溉台账，合理预判需水量改变趋势，及时优化调整灌溉供水用水方案，精密做好水量分配方案”。

向爱平发现，在都昌县，一些根底水利设备保护和建造依然单薄。20世纪都昌县沿湖建有排灌泵站583座，现在能够开动或通过简略修理能够运用的只要144座。为了保护沿湖泵站，每年水利局会在洪水前宣布预警，发起城镇把泵站的电机移走，“没有一了百了的方法”。

王昆以为，都昌县内的水库基本完成改造，但水库之间没有成系统，水渠修正和整理困难。在20世纪，整理水渠是大众团体行为，老百姓自发安排一年两次，一般在冬季和放水前。现在依托地步日子的农人削减，种粮大户个人负担重，10多公里的水渠整理费用几十万元，承担不起每年定时整理的作业。本年，全县各城镇带头整理水渠共725公里，“可是这些途径多是暂时性的土渠，过一段时刻，就会再次粘连在一起。”

滨田水库和军民水库是鄱阳县库容位列榜首第二的两个水库，以防洪、发电、灌溉、饲养为首要功能。从前，两个水库库区多年均匀降雨量都到达了1800毫米，而本年的降雨量，只要不到一半。因为中小型水库水量紧迫，这两个水库需求很多放水，可是杂草堵住了路。

军民水库管理局作业人员朱曙光回想，上一次的杂草大整理，仍是在2010年。其时，水渠的底坪和两边立面均用水泥砂浆浇筑并抹平，起到防漏防渗的效果。工程完毕，有些地段遭受山洪，“水泥搞坏掉了”，有些地段的质量，“本来不是彻底那么好”，后来就长了草。

假如风调雨顺，军民水库首要用来防洪发电，很少大流量地放到下面去灌溉。这些草并不构成妨碍。并且，因为每年的杂草铲除、途径保护，都需求很多经费，有限的人力物力难以支撑，所以并没有整理杂草。本年开闸放水前夕，灌区内零星的种粮大户，只能自发暂时拔去途径两旁的杂草，以期让水流更晓畅。

在旱情预警上，都昌县气候局人工影响中心的吴谦以为，汛期降水有显着的气候进程，一些短时强降雨能及时盯梢，而猜测干旱则愈加困难。

除此之外，他觉得预警信息和城镇的宣扬联接也很重要，“民众也更习气于应对洪涝，咱们需求进步民众关于干旱的危机意识，在稳妥购买、水源利用上早做方案。”

长江科学院水资源所所长徐继军在此前承受媒体采访时说，洪水就像急性病，发生后要紧迫医治。干旱像慢性病，刚开端没什么问题，持续几个月后就会越来越严峻，而这个进程中很难判别下一步旱情怎么开展。干旱灾祸的构成是突变进程，持续时刻越长损害越大。

“洪水一条线，干旱一大片”，关于鄱阳湖湖区一些区县来说，干旱影响的面积更宽广。王昆以为，洪涝形成的根底设备丢失更大，干旱对农业的影响更大，农作物成长康复慢。2019年秋旱期间，他们在水位上升后补种水稻，但遭受寒露风，补种的水稻都没有出穗，“就像种下去一批杂草”。

向爱平则更忧虑冬季。从前的旱情都发生在11月、12月，“本年汛期无梅，伏旱秋旱还连在一起，之后的降雨很不达观。” 据他介绍，假如旱情进一步恶化，县水利局或许考虑日子用水分时段供给，农业上改种萝卜等旱作物。

8月29日，九江市气候台持续发布干旱橙色预警信号：现在九江市大部分地区已呈现重度以上气候干旱，部分特旱，估计未来7天，气候干旱还将进一步延伸。

来历：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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